2021年09月26日13:39 來源:學習時報
採訪對象:邱樹添,1968年9月生,福建寧德市蕉城人。歷任寧德市(縣級)委報道組組長、《閩東日報》主任記者、副總編輯,宣傳部調研員等。2013年8月由市委副秘書長調任市委宣傳部副部長兼《閩東日報》社黨組書記、社長,2017年3月當選寧德市社科聯主席,市政協常委。
採 訪 組:田玉玨 薛偉江 李 政
採訪日期:2017年6月4日
採訪地點:寧德市三都澳迎賓館
採訪組:您一直在寧德從事新聞宣傳和社科研究工作,從研究的角度對習近平同志在寧德工作的情況多有了解。請您簡要介紹一下您如何理解寧德工作實踐在習近平總書記治國理政思想發展中的位置。
邱樹添:近30年來,我主要在寧德的新聞宣傳和黨務戰線工作,盡管與習近平總書記的直接接觸並不太多,但他在寧德、在福建工作期間,很關心寧德的建設和發展,我有幸多次隨同他下鄉調研視察,直接或間接參與了大量的宣傳報道工作。尤其他當年去過的那些鄉、村,我后來抽空基本上都去過,因為工作關系有些地方還多次去過,算是“補課”,十幾年來也利用空余或工作便利做過一些田野調查和資料收集研究。因此,對他的施政理念、總體謀劃有了更深的思考。我越來越深切地體會到,習近平總書記從政生涯的寧德篇章,是他治國理政思想的理念萌發、理論雛形和實踐源頭,也可以說是重要策源地。他提出的許多令人耳目一新、津津樂道的理念和思想,都可以從寧德聽到先聲,找到破譯密碼。因此,對總書記寧德的從政經歷深入挖掘梳理,全面展現他的心路歷程,很有意義。
採訪組:習近平同志剛到寧德時,聽說當時人們對他的期望值很高,他是如何回應人們這種期望的?
邱樹添:習書記剛到寧德,給大家的印象就很深,因為他很與眾不同。首先,他為人朴實隨和。他的衣食住行都很簡朴,說話辦事也很和氣,見人習慣先笑一笑。第二,就是博學。他愛讀書,一到寧德就找各地的縣志來看,懂的東西很多,什麼事情都能講出些新鮮話來。第三,做事大氣。今天,我們從《擺脫貧困》這本書裡可以感受到,當時他所謀劃的事情,已經不是一個地委書記層面的思考。最后,也是很重要的一點,他很有精氣神。人們在私底下悄悄議論,說仔細看習書記走路的樣子,多精神,人家沒有說到了咱們貧困地區就無精打採的。放到以前,我們寧德的領導到省裡開會都不敢往前坐,就是因為沒底氣。習書記卻不是這樣的。
習書記的父親習仲勛同志是德高望重的革命前輩,加上他本人也在中央軍委辦公廳工作過,大家普遍認為他比別人有更多人脈優勢,更容易向“上面”要特殊政策、要支持幫助,所以對他期望值確實很高。那一段時間,修建福溫鐵路、開發三都澳港口和建設中心城市這“三大夢想”,一度成為寧德社會上下的熱議話題,寧德的干部群眾中彌漫著一種急躁情緒。窮則思變,求富心切呀!再加上習書記這麼一個背景,大家恨不得一夜之間就能發生變化,抱個“金娃娃”。
面對廣大群眾的“高溫”,習書記表現得非常沉穩,通過開展廣泛深入的調查研究,及時給大家作了必要的降溫。他提出要發揚“滴水穿石”精神,倡導“功成不必在我”的境界,一任接著一任干。當時許多人聽了,心裡落差就很大,對“滴水穿石”的思路不太理解。有人說:“這個‘滴水穿石’要滴到什麼時候呀?一滴一滴,得滴到猴年馬月才石穿啊?”習書記很講究領導藝術,面對這種尖銳的質疑,沒有著急上火發脾氣,而是十分耐心地做大家的思想工作。他的高明之處就在於,不是簡單地滅火降溫、簡單地否定,而是添薪添水、燒溫水,否定中有肯定,肯定中有否定。他對大家講:“‘三大話題’的設想是好的,只是目前的條件還不具備。我們要積極籌劃,條件一旦成熟,就可以大干一場。”其實仔細想想,1988年,全國都在搞治理整頓,怎麼可能給寧德這樣一個地方開口子“放水”呢?由於寧德是台海前線地帶,國防建設需要遠遠大於地方發展,整個“一五”到“六五”期間,國家和省裡對寧德的投資極少,根本就沒有工業布局。一眼望過去,連根冒煙的工廠煙囪都見不到。那時大家開玩笑說,寧德除了火葬場有根大煙囪在冒煙,其他的地方都不大冒煙。什麼基礎都沒有,連電都供應不上,拿什麼去發展工業?拿什麼搞“三大話題”?
習書記提出,為寧德百姓謀取利益,首先要立足實際,確定階段目標,先搞以吃飽穿暖為主題的擺脫貧困、脫貧致富。經過反復的宣傳討論,他很快就把干部群眾的思路引導到這個方向上來,從而為閩東長遠發展打下了堅實的思想基礎。現在回過頭來看,習書記當時作出那樣的決定並不容易。但實踐証明他的決定是正確的,也是成功的。
在貧困面前,習書記不是光要求立足實際,還強調自力更生,強調“滴水穿石”的關鍵在於不停地“滴”。他在調研中發現,寧德的貧困意識嚴重,言必稱貧,認識上有問題,自信心不強,內生動力不足。表面上看是老百姓講實惠,認為講半天大道理,不如給一點小錢,搞個項目支持一下,幫助解決幾個困難,實質上是“等靠要”思想,是一種典型的貧困意識。寧德明明有那麼長的海岸線,為什麼偏偏喜歡講自己是山區?因為大家覺得是山區自然窮,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戴著貧困帽子,爭取國家更多救濟。
當時,像這種貧困意識,可能不光寧德人有,其他地方也不同程度存在,隻不過寧德更嚴重一些。當然,寧德的區位確實比較封閉,不管是陸路還是海路,資源都進不來,產生“等靠要”思想有其客觀原因。但反過來想,一直戴著貧困帽子,就能解決貧困問題嗎?所以習書記提出,要真正擺脫貧困,還是要自力更生。2016年春節期間,習近平總書記在人民網與寧德福鼎市赤溪村村民代表視頻連線,充分肯定“滴水穿石”的閩東精神,鼓勵閩東人民繼續艱苦奮斗、頑強拼搏、久久為功,用自己的雙手和智慧創造更加美好的生活。
採訪組:面對寧德的落后面貌和復雜情況,習近平同志是從哪裡開始入手改變這種局面的?在您看來,他有什麼成功之道?
邱樹添:習書記一到寧德,就下鄉到基層搞調研。他把自己當成一個學生去深入了解寧德。一方面,從書本上了解歷史上的寧德,翻閱各縣的縣志﹔另一方面,從基層了解現實的寧德,下鄉了解實情。在掌握大量情況基礎上,採取了一些措施,擺脫貧困的努力起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習書記1990年調任福州的時候,寧德的經濟發展已經具備了相當的基礎和潛力。盡管還處於“經濟老九”的位置,貧困的帽子還沒有摘,但是擺脫了貧困線,把溫飽問題解決了。當時《人民日報》還專門刊文,報道閩東擺脫了貧困線。這是一個很了不起的成就。
如果要說習書記的寧德經驗或成功之道,按他講得比較多的主要有兩點:一個是靠黨的領導,另一個是靠人民群眾。這既是他教導大家的工作原則,也是他自己的心得體會和行動准則。我個人認為,還有一點是很值得一提的,那就是他的創新創造。黨的領導是方向,人民群眾是基礎,他個人的智慧就體現在超常的創新創造上。當然,我們也可以說,習書記的思路和智慧歸根到底還是來自基層,來自人民群眾。他與群眾的關系,可以用四個字來概括,就是“深入”和“密切”。因為深入而密切,又因為密切而深入。
採訪組:習近平同志在寧德提出“四下基層”工作制度,您認為這項制度是如何推動閩東各項事業蓬勃發展的?
邱樹添:我體會,習書記提出的“四下基層”,涵蓋經濟、政治、文化、社會和生態等方方面面的建設,其中蘊含著許多尚未破解的政治密碼。
“四下基層”的一條主線是轉變干部作風、密切聯系群眾,但核心和關鍵卻是促發展。從信訪接待到現場辦公到調查研究,再到宣傳黨的方針政策,都有內在的邏輯,是相輔相成的。當時,一些機關干部整天浮在上面,不下基層,那怎麼為老百姓謀發展呢?如果發現了基層的問題,又如何找到思路、為百姓排憂解難呢?這四項制度就此構成了一個完整的體系。
“四下基層”的第一個方面是信訪接待下基層。寧德山高路遠、交通閉塞,即使坐車到最近的一個縣城也要兩三個小時,老百姓跑來跑去上訪更不方便,信件寄來寄去也不現實,貧困老百姓哪懂得寄信,深山老林裡面也沒法寄信。況且,坐車是要花車費的,老百姓寧可走路走一天,也要省下5塊錢的來回路費。再說了,他們跑上來以后,也不知道到哪裡去找誰,兩眼一摸黑,根本解決不了問題。習書記推出信訪接待下基層,就是要主動貼近百姓,可以看出他對老百姓的態度,他是真正關心百姓疾苦。上級部門固定時間到各個縣裡去接訪,變老百姓的“上”為干部的“下”,了解情況更加直接。
第二個方面是現場辦公下基層,以及第三個方面調查研究下基層,這兩個方面是相輔相成的。寧德這個地方,多年來交通極其不便,要解決基層發展問題,更不能隻坐在辦公室裡聽匯報,關鍵還是要深入基層一線去處理。現場辦公中遇到的一些問題,一時拍不了板、定不了案的,就在調研當中解決。調研形成的成果又反過來促進各個部門到基層進行現場辦公,無形中提高了工作效率。不然的話,工作變成了馬拉鬆,那還怎麼擺脫貧困,弱鳥還怎麼先飛、快飛?如果說信訪接待下基層還是為百姓方便考慮,那麼調查研究和現場辦公下基層主要就是破解發展中的問題,幫助百姓找到脫貧致富之路。
第四個方面是宣傳黨的方針政策下基層。政策最能穩人心。如果大家思想不穩定、不統一,就難以解決好發展問題。這就需要加強新聞宣傳,通過加油鼓勁來推動工作。宣傳黨的方針政策,不能光靠幾個干部跑幾個村子,那樣覆蓋面太小,還要依靠宣傳工具依靠媒體,當時最主要是依托報紙。所以習書記很重視辦報辦刊辦台,他不是為了宣傳個人,而是為了把它作為一種工具和抓手。一份地方報紙的發行量至少也有一兩萬份,影響力相對大。如果僅靠干部的嘴巴去宣講政策,一個個都磨破嘴皮也說不清,影響面也有限。在他的推動下,停刊20年的《閩東報》很快復刊,《閩東通訊》隨后創刊。他離開寧德之后不久,電視台也建立起來了。這些都成為宣傳黨的方針政策的有效途徑和輿論陣地。
因此,我認為習書記主政寧德最大的政治密碼就在“四下基層”裡面,“四下基層”提綱挈領,環環相扣,既謀一時、謀一域,也謀一世、謀全局。抓住這個主題,可以感受到習書記當年的謀劃和意圖,把握他在寧德施政的大致脈絡。
採訪組:您剛才談到,“四下基層”工作方法蘊含著習近平同志寧德施政的政治密碼。那麼在這種全面性的工作布局之下,閩東經濟社